罗云波

 　　20世纪80年代，英国发现了第一头患疯牛病的牛，那时我正在英国学习。穷学生，自是吃了不少便宜的牛肉，虽说政府一再声称“人吃了绝对没事”，但我还是充满了害怕患上疯牛病的焦虑，土豆熟了再也不敢往里面加牛肉了。待到十多年后，英国宣布新型克雅氏病患者与疯牛病有关时，我已担任中国农业大学食品学院的院长了。那时，全世界都充满了“谈牛色变”的食品安全恐慌，比如美国，严令禁止我这种80年代在欧洲居住过的人献血。不过，那时的我，惦记着的已经不是疯牛病不可预测的潜伏期了，而是立足国家视角出谋划策防止“疯牛”闯入中国。

与疯牛病类似，很多食品安全问题，都是始于科学而终于管理。科技的进步让我们认识到食品安全问题的科学本质，而管理则是通过机制运作，力求将食品安全问题限定在可控的范围之内。管理工程大家孙永福院士说：食品安全监管当是各个方面相互关联、相互影响、相互制约的一个复杂系统。先生所言甚是，这便成了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的“芽”，在食品安全管理工程的实践中不断萌发，逐渐有了清晰的脉络和方向。诚如食品安全泰斗陈君石院士所说：一路借鉴他山之石，我们已经从落后的追赶者，变成了加速前进的领跑者。但毋庸讳言，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作为一门新兴交叉学科，其发展是不充分的，亟待整理总结，使其能够不断传承与完善，这便成了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的“土壤”。先生们建议我把我的研究与思考，以及我参与国家食品安全治理的具体实践整理总结出来，使之成为一门系统化、规范化的学问。虽说食品安全管理工程于我，当属博观约取厚积薄发，不需积叶成书的辛苦，但将其升华为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，还是需要仔细推敲，究天人之际，通古今之变，使之成为一家之言。如此，前辈的及时勉励促成了我拿起笔来，大有百战归来再写书的感慨。

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，简单说就是确切地指导监管者要去做什么，怎样用最适合的方法管出最好的效果，也就是我提出的“赋能催化博弈论”的具体应用。

围绕“吃得安全”做决策，围绕“吃得放心”在行动。而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，非学无以广才，非志无以成学，要想精准赋能、定点催化，就要站得更高，除了事后持危扶颠之外，还要能够根据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的内在逻辑，前瞻性地回答，什么样的经济发展时期、什么样的食品生产经营模式、什么样的博弈状态，应该采用什么样的管理方法，而不是通过高成本试错的方式被动地选择管理模式。而食品安全管理工程的决策，有了制定决策时的稳健、实施决策时的利落，还有坚持不懈的改良，那么，其他的变动，都是为了达到终极目的的手段，手段当服务于目的。

管理模式是动态的，管理思想是相对稳定的，管理工程学是相对系统的。“赋能催化博弈论”说到底就“三板斧”，一是制定战略方向，确定监管模式；二是建立与战略适应的组织体系，建立监管系统；三是激发人的潜力，提升执行力与参与度。

“赋能催化博弈论”强调监管者不仅仅是管和查，更是传、帮、带，“赋能”是释放各博弈方潜能的关键，是监管者在软硬件配置、科学传播、风险预警等方面的系列帮扶行动，在赋能的“催化”作用下，食品安全博弈各方以最小能耗、最大加速度达成共识向前推进，在理性的“博弈”中不断完善，臻于完美。

早在2007年，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第41次集体学习作题为《我国农业标准化和食品安全问题研究》的报告时，我提出的4点建议也都包含了这个理论思想，只是那时候“赋能”这个说法还没有提出来。纵观之后的波澜气象，“赋能催化博弈论”竟如草蛇灰线、伏脉千里。

诚然，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要尊重事实。我在各种场合都在强调，重视事实甚于数据，现场主义甚于理论教条。食品安全管理工程一般而言，很难有点石成金的速成，通常是要面临十面埋伏的处境，需要把体量巨大的结构组织，变成尽可能小的操作空间，齐心协力去各个击破。比如说我所经历的奥运食品安全保障工程，没有先例可循，我们的团队不唯书、不唯上，只唯实，在尊重客观条件的前提下竭尽全力，最终实现了奥运会食品安全保障工程零事故。

再则，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要依赖科学。比如，在我将核酸检测技术引入我国食品监管领域之初，只是出于一介书生质朴的科学精神，并没想到此举为食用农产品安全管理工程提供了有力的技术支撑，为国家食品安全监管工程提供了重要的技术抓手，破解了很多现场执法的监管难题，而且提升了公众对国家食品安全监管的信心。这表面看似无心插柳，其实是“咬定青山不放松”的科学的力量。

此外，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是门要立规矩的学问。纪律、规范、制度、秩序，这些词汇老少皆知，但其理念远未深入人心。换言之，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就像一座海上之塔，部分塔身漂然于水面之上，但是风平浪静的水面之下，多少的暗流涌动，多少的琐碎繁杂，都悄悄隐藏着。很多时候，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的努力，毋宁说是给各方立规矩，还不如说是给消费者一个信心。

最后，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是门要讲究担当的学问。道远路长，行路艰难，但用所学所知“为人民服务，担当起该担当的责任”，虽千万人吾往矣，正是一个专家学者应尽的本分。“苟利国家生死以，岂因祸福避趋之”，在社会共治的大背景下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。食品安全管理工程学的终极目的，就是每一个博弈主体，生产者、监管者、经营者、消费者、传播者，都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，在这个系统里和谐统一、有序运转。

来源: 中国食品报网